我們的老高
通告欄上端的時鐘指向5點半,大家拎包下班,司機班老高也起身回家。臨出門時我問老高是不是還住在公司附近,永遠是面帶微笑的老高說,現(xiàn)在遠了,在大廠。是不是住進新房了?前幾天剛聽說老高買房了,看老高一臉幸福的樣子,我也為老高開心。大廠在哪兒?老高淡淡地說,通州往東,過了燕郊,就是大廠。我心忽地一沉,問他坐車多長時間,坐什么車。老高說來近3個小時,回去近3個小時,先在看丹橋坐692路,到夏家胡同倒300路,再到雙井橋北倒57路,兩站地到大北窯東坐上817路,就直接到家門口了。
老高說的風淡云輕,我卻聽的心潮翻騰。一路上念叨著,回到家又給妻子念叨。撂下飯碗坐電腦前,先搜到河北地圖,點到北京放大,通州出現(xiàn)了,再放大,河北燕郊出現(xiàn)了,它的東邊,是河北省大廠回族自治縣。我們公司在北京西南四環(huán)拐彎的地方,老高家住北京正東河北境內(nèi),真正的東轅西輒,路途70多公里,每天雙向倒車8次,過整整70個站點,風風雨雨,按點上班,按點下班,有多少辛苦和多少精神在里邊?。】粗貓D,我似乎看到了搖搖晃晃公交車上打著盹的老高,眼睛一下子濕潤了。
我們的老高對公司可真是不離不棄。老高叫高輝宇,個不高,平頭,灰白的頭發(fā)是他40多歲的見證,黑龍江肇州人,16年前攜妻來到北京。整7年前公司還在海淀時,他應聘到公司當司機,那時他住在京西閔莊,離公司還算不遠。一年后公司遷到豐臺,忽然有一天我聽說老高住通州了,每天上班路上單趟要兩個半小時,我就問老高為什么住這么遠,老高說媳婦在通州找了個門臉房。我知道在北京不容易,老高和妻子這么做一定有他們的道理,但他每天跑這么遠來公司上班,實在讓人心里不忍。那時我就琢磨著通州有沒有什么熟人的公司,介紹老高去就近上班。一來沒想到合適的公司,二來老高不離不棄,老高就還是每天來回路上幾個小時的跑著,一直跑了四年。前年9月,老高住到了公司附近的看丹村。一問才知道,女兒在老家讀中學,北京就他和妻子,門臉房也退了,反正租房住,干脆就住到公司這邊了。妻子呢,到這邊也新找了份事。這樣,老高上班就愜意多了,走路、騎車隨便,對奔波了多年的老高來說,這是莫大的的幸福了。
誰知,這份幸福陪了老高才兩年,就和他說拜拜了,前些天,老高住到大廠了。當然那邊是更大的喜事,現(xiàn)在有自己一套房是多么夢寐以求啊,每天在自家屋里躺著站著都是樂吧。但一想到老高來回路上的辛苦,我又閃出念頭勸他離職,也很難過地說,老高你這樣太辛苦了,太辛苦了,太辛苦了!老高四兩撥千斤,說,沒事,習慣了,早晨早起會就是,晚上回去早也沒事。電梯門口,我望著老高,一時不知說什么好,想勸他走,不忍,不想讓他走,也不忍。
各位看官一定會想,這家公司一定富得流油,員工收入一定個個“土豪金”,要不老高這么舍不得走?作為老板其實很慚愧,細分起來,本公司是“小微”企業(yè)里的“微”企業(yè),也不會像金融、IT那樣翻著跟頭掙錢,公司和員工都是像搬運工或纖夫一樣掙得是辛苦錢。所以我知道,老高的購房款里,公司的貢獻微乎其微。所以面對員工同仁,我也從不敢懈怠,時時倍感壓力,時時倍感愧疚,自己把自己當著老黃忠使用,而且老黃忠要當新勞模。必須的!好在員工同仁,如同老高,十年八年的,五年六年的,一批一大批的和我如影相隨,讓我覺得比特大富豪還要富有,還要豪邁!
這會兒,我腦子里還是灰白頭發(fā)、天不亮就在搖搖晃晃公交車上打盹的我們的老高。我忽然想,明早和老高的領導商量,只要不是急事用車,每天讓老高晚半個小時上班,而且遲到一會兒不算遲到。每天下午他早收車早回家,不用掐著點下班。我想,全世界人民都會舉雙手贊同的。
這么好的主意,以前怎么沒想到呢?對不起,我們的老高!
秦人
2013.11.01